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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五章长平的决断

    长安,长公主府。

    长平撩一下披散的长发,一缕斑白的头发顽固的落在她的胸前,平日里对自己容颜极为爱惜的长平,此时看到白发却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再一次将这一缕碍事的长发丢到脑后。

    桌案上摆满了文书,她刚刚看完了一卷,提笔批阅之后就放在一边。

    窗外落叶飘飘,北雁南飞,长平没有功夫伤春悲秋,打开另外一份文书看了一眼,呆滞了片刻,叹口气,终于还是提笔做了批阅,这一次,没有将文书丢在一边,而是重新打开细细的审阅。

    年迈的宫女换掉了早就冰凉的茶水,见长平没有休息的意思,犹豫片刻就低声道:“公主,您该吃饭了。”

    眼前的宫女伺候了长平一辈子,不论长平年纪多大,长平永远都是她的公主。

    长平低声答应一声,将文书放在桌案左侧,满含嘲弄之意的对老宫女道:“这一次,恨我的恐怕不仅仅是阿襄,阿琅也会恨我的。”

    老宫女低声道:“公主,您只有这两位小郎君,为何不回护一下他们呢?”

    长平道:“他们不用回护,他们自己足够强大。”

    “这样对两位小郎君不公平!”

    “他们两个都是皇族,如果他们都觉得这个世道对他们不公平,那么,大汉国的百姓该如何活下去?”

    老宫女见长平的一张脸如同冰封一般冷峻,就叹口气,将长平拖起来,希望她能丢下手里的事情去院子里走走。

    打开大门,秋风卷着黄叶涌进大门,长平没有理会挂在衣裙上的黄叶,张开手,想要捉住一片黄叶,黄叶却绕开了她探出去的手钻进了房间终不可得,只好遗憾的叹息道:“原来已经到秋天了。”

    “上午的时候,最后一队大雁飞走了,公主想要猎雁,就要等明年了。”

    老宫女伺候了长平一辈子,自然知晓自己的主人的喜好,看了她一辈子,也心疼了她一辈子。

    一个女子活的倔强,活的刚烈,就会活的艰难。

    猎雁是长平最大的爱好,每到秋日,她都会带上自己的强弓,骑上最快的马,追逐着大雁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唯有今年,公主似乎忘记了大雁……

    离开了长平侯府搬回长公主府之后,公主就很少说话,脸上也不见欢颜。

    老宫女是个很笨的女子,从小时候就笨,活了一辈子也没有活明白,她只知道伺候她的公主。

    很多时候,老宫女都在为公主惋惜,司马大将军多好的一个人啊,他在的时候,公主脸上从来不缺少笑容,那时候,两位小郎君也经常来,虽然公主总是你喜欢捏两位小郎君的手捏的他们支里哇啦的叫唤,府邸里却总是不缺少笑声,哪里像现在,府中人人端着小心,活泼不得。

    长平踩着落叶在花园里漫步,老宫女亦步亦趋。

    “以后可能只有你陪着我过活了。”

    在一株树叶落尽的槐树下,长平停下脚步,扶着这棵老槐树对老宫女道。

    “不会的,小郎君会来,小小郎君也会来,大将军也会回来。”

    “阿襄在恨我,我能感受得到,阿琅也在怨我,我也能感受得到。

    至于大将军,我等他回来。“

    愚蠢的老宫女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这么说,阿襄小郎君最是大方,平日里只要过来,家里的仆役们就能收到大笔的赏赐。

    阿琅小郎君带来的礼物最是精美不过,不论是吃食,还是用具,或者是首饰,都精美的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自从卫青离开长安之后,长平就不太喜欢看外面的世界了,不论外边的风景多美,她宁愿留在黑暗的房间里。

    槐树的叶子落得很早,只有在四月的时候枝头挂满槐花的时候这棵树才有短暂的活力。

    “陛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封禅泰山了吧?”

    长平低声问老宫女,不等老宫女回答,她自己又道:“应该已经结束了,就是不知道陛下的愿望达成了没有。”

    老宫女一声不吭,她知道公主没有问她。

    “您的头发白了……”

    两人长久的不说话,气氛很是不好,老宫女就找了一个新的话题。

    “我已经老了。”

    老宫女摆弄一下自己的头发道:“我的头发还没有白呢。”

    长平瞅一眼老宫女乌黑的头发苦笑一声,这个老奴一辈子都活的没心没肺,再过十年,她的头发也不会发白。

    长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子留在身边几十年。

    这些年她更换过很多宫女,唯有她,从未离开过,长平很担心,一旦自己死了,这个傻子会过的很苦……

    老宫女的头发乌黑而柔顺,握在手中有很大的一把。

    长平从头上取下梳子,就站在槐树下给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宫女梳头。

    “启禀公主,大将军府有信使来了。”

    管事站的远远地向长平禀报。

    长平抬头看看天空,并没有停手,熟练地给老宫女挽了一个胡女的发髻,又把一枚簪子插进头发固定好,端详一下发式,觉得很满意,这才问管事:“戴孝来的?”

    管事吃了一惊,连忙道:“没有,信使说带来了大将军的亲笔信。”

    长平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守候在门外的信连忙进来,走到长平身边就单膝跪地将一个密封的木盒呈递给了老宫女。

    木盒子抱在老宫女的怀里,长平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问信使:“大将军身体安康吗?”

    信使连忙道:“不太平,太医正苏稚判断为肺痨。”

    长平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继续问道:“现在是苏稚在给大将军诊病吗?”

    信使道:“正是。”

    “有什么好结果吗?”

    信使也是卫青的贴身侍从,闻言悲伤的摇摇头道:“不见起色。”

    长平挥挥手示意信使退下,带着老宫女重新回到了房间。

    老宫女关上门,将木盒子放在桌案上,长平久久的看着木盒没有打开的心思。

    “你觉得木盒子里的信上写着什么?”

    长平再次问老宫女。

    老宫女笑道:“一定是大将军思念公主了。”

    长平脸上戴着笑意道:“不久之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短时间的分别算不得什么。”

    老宫女笑眯眯的道:“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写满了情话。”

    一坨嫣红浮上长平惨白的面颊,她抚摸着木盒子笑道:“那是一个木头人,从不知温柔为何物。”

    说着话,就撕开封条,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打开来看了一眼,安静的长平立刻就站立了起来,一瞬间就从一个哀怨的妇人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汉长公主。

    “来人!”

    大门打开,两个壮硕如山的靠山妇就俯首听命。

    “备马,备快马!我们即刻启程,去泰山!”

    靠山妇领命而去,长平对老宫女道:“更衣,劲装!”

    老宫女瞪大了眼珠子不明白公主为何要骑马去泰山,一边向外走一边愁苦的道:“奴婢骑不了马。”

    长平冷哼一声道:“不带你这个废物!”

    等长平更衣完毕,长公主府的銮驾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长平断然下令道:“不带銮驾,全员快马,董成先行,一路上准备好驿站,更换的马匹,这一路上人不卸甲,马不停步,日夜兼程!”

    长公主府侍卫首领董成率领一彪人马立刻离开,一柱香之后,身着劲装的长平公主也离开了长安城。

    刘据接到长平离开长安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禀报这个消息的人是郭解。

    “我舅舅病发了?”

    刘据皱着眉头问郭解,长平离开之后,很多事情就必须他亲自处理,刘据觉得这样做一点都不好。

    “微臣不知,不过,据微臣所知,一个时辰前有司马大将军的信使进入了长公主府,半个时辰前,长公主一身戎装离开了长安。”

    “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吗?”

    郭解摇摇头道:“没有。”

    刘据叹息一声道:“我舅舅这病发的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