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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b9小说网 > > 锦帐春深 > 第109章
    林修齐更夸张,直接上最高奉承“,殿下勤政爱民,日后若继承大统,是我大齐百姓之福!天下之福啊!”

    元启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不能乱说,慎言!”

    酒是一点都没少喝。

    上扬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蒋淮安上去敬酒的时候,实在是夸不出来,憋半天憋出来一句,“殿下带来的酒,是好酒!”

    众人哈哈大笑。

    元启拍着蒋淮安的肩膀,“既是好酒,那就多喝些。今夜好酒管够,诸位尽情畅怀痛饮!”

    乔夏也跟着凑热闹,“二殿下真是龙马精神,好酒量啊!”

    裴璟和慕云薇也在场,两人在伤兵营里帮着照顾伤兵,代写家书,也算深入将士们之中,得了二皇子特许,给他们夫妻俩一张小桌子,同饮同乐。

    但是过来感谢他们、跟他们两说话的,只有那些没有品阶的普通士兵。

    不像二皇子那边,所有将领官员围着他敬酒。

    两边简直形同完全不同的对比。

    慕云薇看到沈若锦在人群中央,篝火照在她身上,仿佛整个人都会发光。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只要有沈若锦在的地方,她慕云薇就什么都不是。

    哪怕后来,沈若锦被人沈家人接到了西疆,那些邀慕云薇前往的赏花宴、诗会,也总有人问你家二姐姐真如传闻中那般吗?

    不管传闻是好是坏,沈若锦这三个字仿佛无处不在,处处都要压她一头。

    慕云薇恨死她了。

    可真的遇到危险,差点没命的时候,又是这个最讨厌的人出手救了她。

    慕云薇现在看到沈若锦,就心情复杂,仿佛百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裴解元倒是一副很愿意跟普通士兵打交道的模样,代写家书好些天,他还记住了好些小兵的名字,被人感谢的时候,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这些小兵对此很是诧异,越发觉得这位裴解元人好,一点也没架子,谁来敬酒他都不拒绝,好像是真的把他们当朋友,眼中也没有那么多的高低贵贱之分。

    酒喝着,肉吃着。

    有人在篝火旁敲起鼓,弹起了胡琴。

    众人听着曲声,回忆起这些年边疆的战事,也憧憬不久之后就能归家去,许多士兵都已经开始想婆娘孩子热炕头的美事了。

    酒过三巡,月悬中天。

    元启喝醉了,他那些随从也一一倒头不起。

    将领们为了灌醉二皇子等人也没少喝酒,七倒八歪地坐了一地。

    盈盈火光下。

    沈若锦从席间起身,避开众人的视线,提着两坛酒,牵了一匹马,披星戴月地朝落月关的方向赶去……

    第117章 碑林似山脉

    落月关外,万英山。

    远看碑林似山脉。

    无数的无名碑从山脚立到了山间,沈若锦的舅舅和兄长们就长眠于此。

    这些无法回家的将士们,全都被埋在了这里,很多尸体都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所以也就没有刻上名字。

    而沈家儿郎,是为了防止西昌人挖坟掘尸,所以也没有刻名字。

    沈若锦一年没来,山上又多出好些新墓碑。

    此时已是凌晨,但冬日里,天亮得很慢。

    她将马拴在山脚下,拎着两坛酒,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朝万英山的最高处走去。

    舅舅和兄长们的尸身是她从尸山血海里一个个翻找出来,亲手埋葬的。

    长兄有个很喜欢的姑娘,为心中所念,在西疆将军府里种了两株红梅花。

    他等西疆安定,他就回去跟人提亲。

    二哥爱马,生平最大的愿望是世上太平之后,去乔家学他们家的驯马之术。

    三哥说他等不打仗了,他就去考状元,沈家满门武将,总被那些文官克扣军饷,他得去整治整治朝堂。

    四哥轻功绝佳,做梦都想游走于江湖之间,做大侠。

    五哥说他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给小十做好吃的,他以后若是不做将军,就开家酒楼。还得是全天下最大的酒楼,把最好吃的东西都做给小十吃。

    六哥……六哥说他那双手,是天下无敌的巧手,哪怕是做些小玩意,也能引得众人疯抢。到时候他也不用去赌场赢钱,把给穷的叮当响的祖父和老子拿去贴补士兵了,光是卖手艺都能赚得盆满锅满了。

    闲暇的时候还能到处去砸人场子,什么赌场、竞技场,他一个月砸一个,一年就是十二个!

    七哥不喜欢西疆的风雪,他喜欢江南,常念江南好,要去江南养老。

    八哥最爱兵器,一心想着拜入神兵山庄做关门弟子,把几个哥哥的兵器全都熔炼了,因为他打不过拿着趁手兵器的兄长们……

    九哥最爱美,曾听闻秦琅是盛京第一美,还曾生出过比较之心,问小十以前有没有见过秦琅,问小十“我与秦琅,孰美?”

    那时候的沈若锦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九哥美。”

    然后九哥就被四舅舅拎着耳朵,拉到练武场上揍了。

    四舅舅说男子说什么美不美的,男子就得英俊勇武,你一个少将军,跟在京城的纨绔小王爷比什么?

    二舅舅总是拦着他大儿子,三舅舅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让儿子过去按着小九。

    可是现在,最爱美的九哥长埋黄土,皮肉早已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

    沈若锦提着酒走到山顶,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

    他们好像已经离开很久,又好像一直在她心里,从未走远。

    冬日里草木凋零,将亮未亮的晨间,寒风瑟瑟。

    碑前积雪初化,沈若锦弯腰扫去那些枯枝烂叶,在最左边的三舅舅面前停下。

    “好久没来看你们了。”

    她低声说着,打开酒坛,往地上倒酒,“三舅舅最贪杯,这第一口,小十先敬你。”

    然后依次往右,酒水不停地倾倒在地上。

    到了第二排兄长们碑前,沈若锦又打开了第二坛酒,“前两天我见到三哥了,他还活着,只是有些不认人,等我找到名医,将他治好了,就让他来看你们。”

    山间无人,只有寒风拂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与之相应。

    “我总觉得,尚在人世的不止三哥,不管你们在天上还是在底下都使使招,让我早点找到他们。”

    沈若锦倒光了酒坛里的酒,随手把空坛子里搁到了一边。

    她今夜也喝了很多酒。

    烈酒灼喉,也灼心。

    她忽然很不想做懂事的沈若锦,她想做被舅舅和兄长们宠着惯着的小十。

    可时光是最无情的东西。

    一旦逝去,永远无法回头。

    阴阳相隔,天地鸿沟。

    “阿公让我走,他想一个人回京受审,一个人承担所有。可我是沈十啊,我是沈家人,事情也是我做的,阿公那样老了……”

    沈若锦靠着墓碑,缓缓坐到了地上。

    她有些醉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她说“遇水城到落月关原来只要半夜……”

    她说:“今夜好冷,夜风好大,吹得小十脸疼……”

    冷的又何止是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