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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节续东门市游记

    “想不到你们这位刘三爷不但是位名医,也精通陶朱之术。”

    “三老爷的确是个奇人”管事的由衷的夸道,“润世堂能有今天这份局面,真是多亏了由三老爷的襄助。”

    “如此说来澳洲人都很有些本事了。”

    “谁说不是呢?种地做工打仗盖房子做买卖样样在行,好些就没有他们不会的。”

    “走吧,找个地方歇息歇息。”李洛由扇子一合道。

    顾葆成知道姑父的意图是和澳洲人做买卖,但是到了澳洲货批发的地方,他却毫无所动,不觉感到奇怪,赶紧提醒李洛由。

    “不碍事。”李洛由摇头,“这是给小客户做批发的地方,我们看看就是了。”李洛由另有一番盘算,自己此次来原本就是要见澳洲人谈生意经的,澳洲人肯定会给自己一个大得多的折扣。李洛由相信自己手里的资源足够狠狠的杀澳洲人的价。

    正要出门,只听得门口一阵喧闹,只见一个蓝布裙装的合作社女伙计挥着一面小三角旗,领着十几个人从大门一拥而入。

    “来,各位客官这就是临高最大的商品批发市场了――合作社总店本店拥有各色货物一千多种。上到皇后娘娘用的镜子,下到庶民百姓吃得酱菜……大家好好的看看,各式各样的澳洲货应有尽有,买回去你就能赚钱来趟临高不容易,不多买点货色对不起自己的两条腿……”

    女伙计拿着个三角形的纸筒一边吼叫着一边挥舞着三角旗。后面跟着的是一伙商贩摸样的人,乍来到这么阔气宏伟的店铺里,东张西望之余,不免有些畏首畏尾。

    “大家先喝杯茶,不要客气,慢慢看,细细选,时间有的是。”说着,已经有女伙计端来一托盘一托盘的杯子,里面热茶、凉茶、红茶菌、格瓦斯应有尽有,让从船上下来排队过了半天海关,又坐了好一会牛车的小商贩们缓过劲来。

    这些是来临高贩货的小商贩们,自从营救海家的五桅船之后,当时船上的商贩们发现了一条近得多的商品渠道,于是后来纷纷专程来临高趸货。当时在对外联络部门的熊卜佑有心推销穿越集团的轻工业产品,赶紧和执委会商量,是不是给这些人搞个“东门市一日游”?

    于是这个东门市一日游的活动就一直延续下来了。小商贩们一过海关,就会被组织起来,十几个人一拨的拉上专门准备的牛车,分批分地去购物。

    东门市的繁荣、清洁、有序让小商人们大开眼界。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更是让他们心痒难挠。这里有太多在大陆上看不到的新鲜玩意:有目前逐渐在广州的城市居民中流行起来的厚厚的“毛巾”、钢口极好的缝衣针、雪白的砂糖、彩色的糖果、轻薄柔软又透气的针织袜子、不用打火石,随便在哪里一划就能点着火的小木棍,雪白光洁的纸张……还有许多各种没见过的食品、酒类……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小商人们目不暇接,每个人都在盘算有哪些东西贩运回去是可以卖大钱的。但是要买这些东西,银子和铜钱都不管用,这里只收“纸片”――流通券。

    德隆粮行的大厅里排起了长队,小商人们都跑到徳隆粮行,先按照本日粮食牌价用银子买到糙米的米筹,然后再把米筹到柜台上换成流通券。

    久而久之,德隆为了方便顾客,除了在东门市设立有兑换点之外,在一些定点的商店里也设置了临时兑换点以方便客户。

    购物批发的场所过去只有一个商馆。第二次全体大会开过之后,这种批发点扩展到了多处,包括“国有化”之后的合作社、天厨酱园,乃至润世堂也加入了这个大量收用流通券的体系中。杨世祥愿意收用大量的流通券主要是考虑到向穿越集团买机器之类的服务需要支付。

    还有一家新开的专门的藤器商店。陈列了许多从没见过的新鲜样式的藤器,包括各种藤制家具、日用品和工具――还临高传统上以红白藤出口为最大宗。吴旷明觉得这么好的资源只出口初级产品太可惜了。就专门搞了个藤器车间专门开发藤器产品。这些产品有一定的特殊性,要较大的陈列场所,由商馆或者合作社代销就不大合适了,于是商业部就专门开设了一家藤器商店。

    小商人选购好得商品,由各店收取运费之后代为打包,再由邮局统一收揽托运,等他们坐上高广船行返程的船只的时候,打好包的货物已经装在底舱了。

    高广船行的航线也从单纯的广州-临高拓展了广州-琼山、广州-徐闻、临高-琼山等定期航线。引入了固定班轮的概念。拓展了客户来源的群体。

    东门市购物一日游在穿越集团的大力推广下渐渐成了气候,小商贩们很欢迎这样周到的安排。由来临高贩运货物的商人也多了起来,除了单纯带着现金来采购,到很多人开始携带货物来交易。许多货物现在不需要广州的采购就由大陆上的商人直接运来了,不但满足了穿越众的需求,也满足了一般民众的生活日用品需求。这点对整个临高社会供应也不无好处――穿越集团总不能每一样东西都自己来制造。

    李洛由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伙小商人在店堂里大声的评论着货物的好坏优劣,揣度着能赚多少钱,第一次来得人不懂规矩,还要讨价还价,女伙计对此只是用手指点“谢绝还价”的牌子笑而不语。

    澳洲人不仅欢迎大买卖,对这样的小客户也不遗余力。照顾唯恐不周,这样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从刚才管事的介绍和自己的观感来看,澳洲人并不喜欢银子,他们要得是货物――不是丝绸、瓷器之类最受欢迎的洋庄货,而是普普通通的货物:铁、煤、布匹、粮食、木材……

    他猛然惊省――澳洲人要得都是国用民生之物这个念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他想到建奴和他贸易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粮食、铁器,往往愿意出大价钱收买――这和澳洲人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从合作社出来,管事的见他们有些倦了,便在合作社酒楼里开了个雅间。李梅正在合作社酒楼里盘查账目,听说有贵宾到来,亲自出来应酬。

    李洛由见这位“做大买卖”的女澳洲人只穿一身极简单的青布裙袄,留着齐耳的短发,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没有一寸的丝绸,这身打扮就是广州大户人家里稍有头脸的女佣都比不上。

    买卖做得这样大,享用却如此的简朴,李洛由很是钦佩――起码他是做不到的。

    李梅对这位李大掌柜的到来早有所知,这会更是殷勤备至。专门致送了最高级的燕窝椰奶杂果糖水,即滑且香又凉,内中更有许多不知名的水果,让不嗜甜品的李洛由也觉得极满意。至于夸克,更是吃得眼睛发直。

    李洛由便寻机打听起澳洲人内部事情来了,但是这位女澳洲人虽然态度殷勤,对他的套问要么左顾而言他,要么一笑而已。

    倒还是个狠角色李洛由心想。听管事的介绍,这个李梅在澳洲人当中应该是个有权势的人物,貌似是什么“部长”。现在既有了一面之缘,还是要好好的敷衍一番才是,保不定将来会有她什么用处。

    一念之下话锋一转,言辞变得很是恳切,还赞叹了一番合作社的经营。果然李梅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见时机差不多了,李洛由使了个眼色,扫叶早有准备,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个锦盒来:

    “区区一点辽东的土产薄礼,还望笑纳。”他的拱了拱手,“将来还有许多要李部长照顾的地方。”

    “这从何谈起,您老太见外了――”李梅笑靥如花。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全须全叶的人参。就算按照本时空的价值,也是不菲的礼物了。

    这倒让她犹豫了,最近她的确想买几支人参给自己和老头子留着冬日进补之用。但是照规定,贵重的礼物是要上交的,自己要留下就得按照市场价收买。她倒不是吝惜这几个钱――这人参品相如此之好,就算自己收买也是合算的。而是这李大掌柜和己方的关系未明确,贸然收了礼物会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她是吃过一次亏的人,这上面不得不慎重。

    考虑再三,还是把人参还了回去。

    “这礼物太重了。”她说,“受之有愧。”

    再三致送,对方还是婉言相拒。李洛由把人参当敲门砖,到得哪里都是一敲就灵,现在对方居然峻拒。颇为意外。

    李梅又与他们一番敷衍,方告退出去。过了一会有人送来四个棉布的口袋,口袋做得极其精巧,阵脚又密又整齐。口袋上有彩色的丝线绣出的字体:“合作联社敬赠”。

    “这是李部长的一点心意。”

    不收自己的礼物,倒送了礼物给自己,纳罕之余打开一看,里面却是澳洲人最受欢迎的也最大众化的商品,一大一小两条毛巾。蓝白花样,染得十分讲究。

    虽然是很受欢迎的澳洲货,在临高这地方也颇为实用,毕竟价值是很低的东西。专程送来,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这澳洲人的心思真是别有不同。李洛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建奴之间的共同语言还要多一些,起码他能明白野蛮人的想法。对这群人却感觉完全找不到北。

    “走,再去逛逛。”李洛由挥了下扇子。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看到了用最好的红砖砌成的楼宇,问了下知道这里是管理市集贸易的地方。门口有人站班,大约是个衙门之类的地方。但是台阶上大门口百姓进进出出,站班的人并不拦阻盘问,李洛由便来了兴趣,要进去看看。

    “里面没什么好看的。”管事的说,“都是办事的地方。”

    “不碍,我就是要看看如何办事。”说着他抬脚就上了台阶。

    这衙门果然没什么好看得,澳洲人的房屋大量的用玻璃镶嵌窗户,所以屋子里总是亮堂堂的,这让习惯了屋子里幽暗光线的李洛由不是很习惯,他不能设想自己在这样的屋子里能够办事。

    正当间陈列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三样物件,一个是座巨大的天平秤。旁边放置了许多砝码。一个是一把似乎用钢制造的尺子,最后一个是用铁皮制造的小桶。

    大桌子前设立着一块牌子,上写“公秤处”。听管事的讲这里是专门放标准衡器的,凡是在街上买卖物件,对尺寸分量有所怀疑的,都可以到这里来复核。不会用的话,还有专门的书办来帮忙。

    李洛由点点头,走近细细观摩,尺寸似乎和大明的不一样。仔细看尺子的刻度叫“公尺”,秤砣的刻度叫“公斤”,还有一个单位叫“公石”,小桶则是容积,叫“公升”。

    “这些度量衡,应该是从澳洲带来的吧。”

    “应该是的。”管事的说,“和本朝尺度不同。”他指点着“公尺”,“这把尺,大约合本朝的营造尺三尺多一点。”

    “就这么用了?”

    “打从东门市一开张就设了这三个衡具,”管事的说,“原本一尺是长是短,一斤是多是少,都说是自己的最准。有了这三样衡具,就有了准头,做买卖的时候多少长短也就没争议了――不服气的,到这里来秤秤量量就是了。大伙觉得方便,就都用了。”

    私设度量衡。李洛由又给澳洲人加了一条罪名,转过身子,见中庭的左面一大间屋子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和中庭隔离开,栅栏上有门,现在锁闭着。里面是摆成马蹄形的长桌。中间的桌子高高在上。中间的桌子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木雕,有点象欧洲的盾章。上面是一轮红日,当中是天平,下面是波浪纹。

    “倒像是一座法庭。”夸克忽然说。

    这提醒了李洛由,的确很像欧洲人的法庭。一问,果然是座“审案的地方”,正式的叫法是“东门市简易法庭”。

    按照管事的说法,这个法庭专管各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随地丢垃圾,斗殴,短斤缺两,偷东西,也负责审理小额度贸易纠纷和填发公证书等法律文书。审判很简单,三言两语,事实清楚就当庭判决,半天能审十几个案子。

    一般的治安官司没有原被告的,直接由法庭判决就结案。比如偷窃被警察抓住的,到法庭上不过是走个过场,宣读下判决书就直接拉劳改队去当免费苦力了。至于有原被告的,双方就得花钱先买标准公文纸填写诉状。这种公文纸是统一格式,统一印刷的,一切法律文书都写在这种纸上。

    “这里有办公证文书?”李洛由忽然插问了一句。

    “是,有的,只是很少有人办,大伙不是很明白……”管事的一指墙上挂着的一排镜框,“都在上面写着。”

    “走,去看看。”李洛由招呼了一声夸克。

    李洛由仔细的看了起来,不时还和夸克交流几句。夸克会说汉语不会读,只能根据李洛由的转述来判断。

    “……照你这么说来,这伙澳洲人用得是欧洲的法系了。”李洛由说,“起码这公证书大明是没有的。”

    “不错,还有这些法条。如果这是澳洲人制定的,那么制定法律的人一定很熟悉《罗马法》和各种大陆法典。”夸克说,“我对法律是一知半解,但是根据你说的内容,澳洲人的司法体系显然和欧洲有关系,但是又不一样。”他摇着头,“我有个感觉,他们应该比我们要高明些。”

    “比你的祖国还要高明?”李洛由开玩笑道。

    “呵呵,我的祖国哪里比得上。”夸克毫不掩饰,“一个海外的殖民地尚且能做到这样,母国不知道是什么摸样。真想去看看。”

    从管理所出来,日头已经渐渐西斜,街上的行人散去了些。街道上便得空旷安静起来。夸克在街上买了些小东西,说准备托人捎回去当礼物。

    这时候忽然从空中传来的尖锐的啸叫声,由远而近,似乎有什么怪物在在一个接一个的尖叫。顾葆成的脸色刷得变白了。李洛由也心中一凛,正要查看哪里来得声音。管事的赶紧劝慰:“不碍事是早班下工的汽笛。”

    呼啸声一长一短,连着响了十七下。响过之后不久,道路上成群结队的穿着油污的蓝粗布衣服的人便多了起来。他们象潮水一样,一下就挤满了整个东门市。

    工匠们一边大声的说笑,一边成群结队的涌入那些便宜的酒店和饭铺。路边的小吃摊也一下来了精神,一个个卖力的吆喝起来。

    东门市上顿时弥漫着一股汗臭、油污的气味和食品香味混合的怪味。原本有些冷清起来的街市,一下又变得生机勃勃。m